鐵西區 I：工廠（West of the Tracks I: Rust, 1999）

鐵西區 I：工廠（West of the Tracks I: Rust）

王兵 Wang Bing│1999│240min│Chinese│Color　

文／謝以萱

《鐵西區》是一部非常特別的紀錄片，不光是它全長九個小時長度驚人，導演王兵的敘事手法亦讓人感到 不可思議。與其說敘事，倒不如說王兵讓我們跟著他的鏡頭一起進到鐵西區這地方，一起觀察，一起經歷這地區人們的日常生活與變遷。他特別之處在於他沒有刻意 營造的觀點與敘事軸線，看似漫無目的般鋪展開來，最顯而易見的軸線就是時間的推移，但是，當整部電影看完以後，會驚訝得發現，這其中隱含了太多太多巨大得無 以名狀的東西，一如鐵西區廠區那樣廣邈，游移卻紮根，如同打入了一根根堅實的鉚釘，直到某一刻轟然一聲將一切散崩了開；他電影的結構，像是打散結構後的解 構，把一切都攤平打散，更能看到那內裡細微的肌理，依然筋肉相連環環相扣。看來瑣碎如碎屑的生活細節，最終竟構成一幅宏觀的時代樣貌。

王兵作為導演，他毫無疑問地有他的觀點，但是他不會將他的觀點強加在觀眾身上，他就是靜靜的在攝影機背後記錄著眼前的一切，紀錄著人們的嘻笑怒罵，對於家庭對於工作對於生存對於大環境 的疑惑與煩惱，他忠實的呈現，這裡的人們，在時間推移的過程中如何自處，產生了什麼改變。我會說，他是一位將自己隱形到極點的紀錄片導演，但同時妳又非常 清楚有這樣一台攝影機在拍著。他鏡頭裡的人物很少在意攝影機的存在，那意味著王兵與這些人相處了非常長的時間，才有辦法完全地融入他們，讓他們忽略攝影機 的存在（或者放心／習慣攝影機的存在），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也是我認為拍紀錄片最為高段的手法。王兵默默地跟著鐵西區的人們，在各個機械車房間上上下 下、在各小巷小門間進進出出，亦步亦趨，平等且真誠的注視著，與他的拍攝對象一起經歷了現實生活中的未知。在他的影像裡，真的能夠感受到時間、生命與所有 的一切，一場場生命與青春的劇本，沒有經過排演。

位於中國瀋陽冰天雪地的鐵西 區，長達五六個月的冬天，白茫茫一片，全身包得密不透風的行人哈著手過街。運載廢金屬的火車冒著陰鬱而濃重的煙，緩慢嗚咽著前進，肩負著沉重的歷史與時代 的使命；巨大的工廠，有如迷宮，各種粗壯的機器手臂嘰嘰軋軋運作著，銷融各式各樣的廢銅廢鐵，吐出迷樣的煙，詭譎而神祕；工人在其中來來去去，無以辨認。 每個車房都上演著生猛辛辣戲謔殘酷的人生戲碼，對於未來的無奈與茫然。

最終的最終，以為最是堅實的事物也難逃毀滅的命運，鐵西區不斷吞吐著來自各地最難被銷融的廢金屬，想不到在時代的巨輪之下，連自己也無以倖免。

片頭長達三四分鐘的火車進工廠畫面，如場儀式一般，進入了某段時代

*《鐵西區》一共分成三部，分別為第一部《工廠》，第二部《豔粉街》以及第三部《鐵路》

延伸閱讀：《鐵西區》：歷史與階級意識 

一篇寫得很詳細的分析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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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導演王兵

2013/07/18 參加完《夾邊溝》台北電影節映後座談 補充

我想我誤會王兵了，經過昨晚的座談以後，我想我要重新理解這個導演。

他是一個非常務實嚴謹的人，絕不是那種浪漫派，想要今天拍多久就拍多久，憑感覺，隨心所至，臨時改戲什麼的。他的務實嚴謹不僅展現在他接拍片計畫上，有多少錢就作多少錢的規劃，錢不夠是絕對不拍的，就算有好題材，也會等待，等到錢夠了再來處理。我印象很深刻，他說夾邊溝是他拍最久的作品，主要是因為這是部歷史劇情片，有很多事不是他可以獨自掌控的，而早在開拍之前，劇組就已經做好了拍攝的場景，就在黃土高原某處黃沙滾滾荒涼的沙漠中，王兵也不馬上拍，他就這樣放著，放了一年，等待著，也不急，他想知道，經過時間的沖刷，事情會變得怎樣，讓場景自己經歷一年的時間，風吹雨打，同時，他也想要看看周邊的村落對這拍片計劃的反應，畢竟這部電影的背景是六零年代中國饑荒下的勞改農場。一年過去，風平浪靜，王兵才開始拍攝。

時間確實會為你處理一些事，告訴你一些事，解答一些事。王兵是很懂得使用時間的人，這裡隱含了雙重的意思，一面是他能夠在最精簡的時間內拍完他想拍的東西，像《三姐妹》只花了十二天的時間拍攝；《和鳳鳴》只花了一個禮拜，影片中主要的畫面只花了一天，其他是後續幾天邊做其他事情邊補的。主要是他現實的考量，經費總是有限的情況下，他不可能浪費一絲一毫，必須作最有效率的運用。而另一面則意味著，他很懂得使用時間的先天優勢，他懂得等待，等待時間為他帶來更多有利的情況，他了解時間會讓人事物發酵出更豐富更多層次的面貌，他了解時間的美，他了解時間的無限紅利。

此外，他的務實嚴謹更展現在他的作品上，他的紀錄片看似非常日常，看似輕鬆的狀態，甚至會讓人覺得是無意間拍到的東西，但其實不然。他的影片在拍攝前都作足了功課，他精準的設計每一個鏡位，光線，影片長度很冗長，但是沒有一分一秒是鬆散不必要的。所有的鏡頭畫面都是有理由有作用的，他自言他不是那種會用很長的篇幅慢慢培養觀眾情緒的導演（雖然我竊以為他是如此），他是那種一開場就要情緒濃烈，馬上把觀眾帶到他電影世界的導演，然後反覆反覆的層層疊疊，架構他故事的輪廓，王兵也不會囉哩叭索東說一點西說一點，他就是深掘然後濃烈。

表面上，他是一個現實的人
本質上，他是一個浪漫的人

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把其實經過精心設計的紀錄片拍得不著痕跡；把同樣經過精心設計的劇情片拍到寫實的像部紀錄片（雖然我覺得演員的演技漏了餡）。

中國鳳凰網專訪王兵（資料豐富）

導演王兵：藝術本身只為個體經驗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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