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引力（Gravity, 2013）

地心引力  Gravity
Alfonso Cuarón│2013│90min│USA│color

文／謝以萱

地心引力（Gravity），電影片名指稱的事物，是整部電影最缺乏的東西，但卻是片中的主角們在過程中渴求獲得的，也是將人更往回家的路推進的唯一牽引。

整部電影片長九十多分鐘，有超過99%的場景都在外太空，一個沒有地心引力的地方，沒有任何介質，聲音無法傳遞，一切都會隨意漂移，溫度在攝氏125度到零下100度間來回波動，沒有絲毫適合人呼吸的氣體，簡言之，就是非適宜人類生存的環境。但總愛挑戰一切極限，挑戰一切看似不可能之事物的人類，總是有辦法在這樣的空間活動生存，在現代的科技技術下，依靠的就是那些專門為太空打造的機械、裝備，經過專業訓練就能夠克服與地球截然不同環境的太空人。

看似平靜的外太空其實充滿未知的危機，不時會遭受其他地方飛來的衛星碎片撞擊，一切都環環相扣會產生連鎖效應，而且難以估計。人類，或者說是生命，在這廣邈無垠的空間中，顯得渺小脆弱且無助，無處可著力，我們肉體的一切並非為了這樣的環境而生，只能依賴太空衣裡的氧氣和動力，若這些東西耗盡，就只能等待肉體緩慢且痛苦的死去。

觀影的過程，一直有個念頭縈繞在我心：到底那脫離太空船，脫離一切來自地球的人事物，在太空中獨自漂浮至死亡的感覺是什麼？那會是什麼樣的過程？

我知道那必定非常可怕，但卻寧可選擇相信「以死亡交換那前所未見的瑰麗」是個能令人心甘情願的交易。所以，太空人斷掉通訊前的最後一句耳語：「嘿，妳無法想像從這角度看恆河有多麼美麗！」讓我們彷彿能夠從死亡的牢籠中獲得一些安慰。

整個拍攝過程非常的具有挑戰性，特別是要在「有重力的地方拍出沒有重力的感覺」，對技術人員和演員來說都非常的不容易。導演運鏡手法與視角非常靈活多變，正因為外太空的性質，使得鏡頭的移動能夠跳脫框架，但也並非亂飄亂移，看得出來鏡頭的移動都是經過把持極好的精準設計，巧妙的呈現出太空人在外太空面臨的情況──威脅同時來自外在與內在。

談到這，就讓我不得不提整部電影讓我印象最深刻也最感到讚嘆的鏡頭：那是一個非常長的鏡頭，從一個外在客觀的角度一路慢慢推移，周圍的聲音、背景不斷變化，隨著推進而變化，然後拉到太空人的臉部特寫，如氣體一般滲入太空頭罩，進入頭罩內部，我們因而以極近的距離與平常不可能達到的角度觀察著，人面對前所未見之威脅的恐懼感受，喘氣聲、心跳聲、儀器的嗶嘰聲、口中呼出的氣在太空頭罩上形成水霧氣，外界的景象晃動、模糊，感到強烈的壓抑與幽閉，對照著外頭的太空環境，同時又感到好像也只有在這身裝扮中，人才能夠存活，這樣的念頭，產生了像是落入大海一片廣漠無垠，四周無處可著力，唯有抓緊手邊這塊浮木才能活命這樣的感受，一種前所未有的矛盾與壓迫。這鏡頭看得讓人屏氣凝神，我完完全全沉浸在電影營造的情緒中，這樣的手法，就是攝影術語中的「延展鏡頭」。

此外，導演非常巧妙的運用「外太空」這環境的特質，除了鏡頭移動因著沒有重力而更顯得靈活充滿變化以外，聲音，也是導演操作得淋漓盡致的元素。用聲音的有無來突顯出外太空的無介質狀態與經過加壓的太空艙之間的差異；用聲音來連結地球世界與太空世界，即便兩者距離非常遙遠，但因為聲音而感到親近，然而，也因為失去了聲音（斷了訊號）而意味著與世隔絕，更加恐懼無助。

起飛的原理就等於降落。

這是太空人絕處逢生的靈光一現，也可以說是劇本中安置的一個理念核心。這樣的概念在電影中可以看到許多同樣意涵的對比，比如George Clooney飾演的資深太空人麥特，這是他退休前最後一次的航行；而Sandra Bullock飾演的醫療工程師蕾恩，這是她第一次出太空任務──成熟／新生；死／生。導演以兩人遭遇衛星殘餘襲擊後的生死交關，隱喻出由死而生，生而死，萬物因而生生不息的生命輪迴之理。蕾恩獨自在中國太空站的救生小艇漂浮時，燃料耗盡而衍生輕生的念頭，此時，麥特靈魂的出現（大概人要死亡之前什麼不合理的事情都可以被理解），對已經關閉太空艙氧氣供應的蕾恩「提點」了一下，她重新燃起了求生歸返的慾望，她突然想到了回地球的辦法：起飛的原理就等於降落。整個過程，是個生命的隱喻。

代表生理男性角色的麥特，其形體出現在太空艙中，然後蕾恩就搭載著求生小艇，穿越大氣層，回到地球，掉落在孕育出無數生命的海洋中。求生小艇大量進水而沉入海底，蕾恩奮力游上海面，破水而出，宛若新生的生命。整個過程象徵著經過精卵的結合，然後破母親體內的羊水而出；那是多麼動人的一刻，重獲生命的喜悅，

四十多年前的人類，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有勇氣挑戰脫離地球到達外太空。早在百萬年前的人類祖先，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居然異想天開的改變移動的方式。當然他們都不是一蹴可及，皆是奠基在一次又一次前人勇敢的嘗試、失敗，再嘗試的經驗累積上。電影的最後，蕾恩再度雙手揉捏著泥土，踩在土地上的感動，如同人類在演化的過程中，終於以雙足直立行走的那刻一樣震撼人心。

導演Alfonso說，他希望，這部電影能讓觀眾看到人類勇氣的偉大！

墨西哥籍導演Alfonso Cuarón其他有名的作品包括《你他媽的也是》（Y tu mamá también , 2001）、《人類之子》（Children of Men, 2006），都是膾炙人口的作品。本片也不例外，依舊是個精彩的呈現，但我必須坦白的說，我覺得這部電影，若早個幾年拍，少了那些精緻的動畫與特效等技術的加持，將不會那麼精彩，也不會那麼值得推薦。我認為《地心引力》最值得推薦到電影院看的原因，就是它完美地結合 3D 與 IMAX的影像技術，那是日後租DVD所感受不到的觀影經驗。話說，拍出《地心引力》這樣令人讚嘆之宇宙影像的攝影指導是Emmanuel Lubezki，他的另一部大作是Terrence Malick的《生命樹》！這樣應該知道有多厲害了吧！

假如對這部電影有興趣的話，非常推薦去電影院看IMAX 3D。不怕暈的人，要盡可能坐越前面越好，如此才能讓自己感覺全身都包覆在廣闊無垠的宇宙中，隨著電影的效果，會感到自己就真的在漂浮，和身邊的人一起 we are floating in the space XD，分不清天地，絕對能非常貼近片中人物的狀態與心境！不過，前提是自己不要看到暈眩不適看不下去就好。

pictures from Warner Bros. Entertainment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