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情人節(Blue Valentine, 2010)


藍色情人節(Blue Valentine)
Derek Cianfrance│2010│112min│English│Color


文/謝以萱


的確,這是一部帶有藍灰色色調的電影,影像說不上冷冽,但卻有種秋末冬初,一種即將步入嚴冬的蕭瑟。

和一般我們所認知的愛情故事帶有的粉紅暖色系色彩很不一樣,但我絕對會說這是一段再標準不過的愛情故事,也許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有著完美大團圓結局的好萊塢愛情電影,但它絕對真實。


導演Derek Cianfrance透過今昔交錯的敘事手法,帶我們看到「愛情的消逝是怎麼一回事」,或者更精確的說,我們都曉得愛情是怎麼出現的,也知道甜蜜的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如同許多愛情電影告訴我們的),但是我們從來不知道愛情竟然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另一種完全相反的東西。而這部電影一反以往的愛情電影敘事角度,他不僅告訴我們愛情是如何產生的,甚而,更多地告訴我們愛情是如何在面對現實生活的壓力後,消磨、殆盡。


狄恩(Dean,由好萊塢當紅男星Ryan Gosling飾演)與辛蒂(Cindy,Michelle Williams飾)是一對戀人,擁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如同天底下所有的夫妻一樣,他們都曾經深愛著彼此,有浪漫的相遇過程,有屬於彼此甜蜜的回憶,還有屬於彼此的歌曲。

狄恩有著一顆敏感細膩的心,從電影一開始他和女兒的相處;狗狗梅根被車撞死,他傷心難過的樣子;還有擔任搬家工人時,光靠著幫即將搬入養老院的華特收拾家具的短短幾小時內,他就以他自己的方式為華特布置養老院的房間,將可能對華特有特殊意義的東西,比如他蒐集的火柴盒、年輕時從軍的帥氣制服、和妻子的合照、常穿的衣服、熟悉的家具,以及一些裝著美麗東西的瓶瓶罐罐,裝飾原本毫無生氣的養老院房間。這是整部電影我很喜歡的橋段之一。

他很細心,也有敏銳的觀察力,或者如他自己所說的:「我的直覺很準」,以及直覺背後的感受力與同理心,而這些特質都能夠在他和辛蒂的相處上看到。他對辛蒂可以說是一見鍾情,而他也用屬於他的浪漫來融化辛蒂的心,在愛情中,他是付出的一方,是愛人多過被愛的那一方,從很多細節都可以看出,比如做愛的過程還有他和辛蒂的婚姻─在辛蒂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情況下,狄恩依然願意和辛蒂結婚,並且將小孩視為己出般的疼愛。

他是真的在用「心」去愛辛蒂。



如同狄恩所說:「我並不想當某人的先生,也並不想當某人的爸爸,這並不是我的人生目標。」但是現實驅使他必須這麼做、愛一個人驅使他去轉換自己的人生重心。
(I didn't want to be somebody's husband and I didn't want to be somebody's dad, that wasn't my goal in life. But somehow it was. I work so I can do that.)

「我一輩子的夢想就是成為妳的丈夫和女兒的爸爸,我認真工作努力就是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對辛蒂說。「為什麼還要在乎什麼潛力呢?潛力到底有甚麼意義?」

但辛蒂卻不這麼認為,她眼裡的狄恩就是一個愛喝酒,沒有「正當」職業,沒有志氣的男人;而的確,電影中的狄恩不僅外表不再年輕帥氣,禿頭以外還不修邊幅。

「女人一輩子都在追尋白馬王子,然而她們最後卻會找一個有一份穩定工作的人」

很明顯地,兩個人對於這段感情以及未來的價值觀不同,或者是說,經歷生活現實的折磨以後,兩個人的關係出現了變化,而這樣的變化帶出了潛藏於兩個人之間的隱性問題。



辛蒂在一家醫院擔任護士(這離她夢想中的醫生似乎有段距離,但電影並沒有交代是甚麼原因讓她放棄醫生的夢想),工作之餘還要盡媽媽的責任,而狄恩的表現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帶壞女兒的父親(丈夫),兩個人的愛情熱度就在忙碌的生活中消磨殆盡。

狄恩計畫讓夫妻倆到汽車旅館度個假,希望讓彼此放鬆重燃起對彼此的熱情,但面對狄恩製造的生活情調辛蒂卻一點也不感興趣,半推半就下才願意出門。在前往汽車旅館的路上,辛蒂遇到了不歡而散的舊情人(八九不離十是女兒的生父),導演透過這場巧遇挑起了狄恩和辛蒂之間的瘡疤,並且進一步勾勒出年輕時剛相遇的他們。


辛蒂就如同大多數的女孩,容易被浪漫的事情給打動,狄恩的浪漫帶給了辛蒂很多的快樂與幸福,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當狄恩問辛蒂有什麼特殊才華時,辛蒂居然唱出美國歷代總統的名字,而狄恩拿著烏克麗麗(Ukelele)唱歌,辛蒂在一旁跳著踢踏舞;當他們在牧師的見證下互相許諾時,我相信那時候的她絕對是愛他的。



但是一切的浪漫行徑,到了婚後就變成了幼稚與不切實際,而雙方也因為生活中瑣碎的不愉快不斷堆砌,在彼此之間築出了一堵高牆,兩人之間變得無法溝通,或者是說,不願意好好溝通。甚至到後來,狄恩的一切都令辛蒂感到抗拒。

在汽車旅館的那一晚,狄恩拿出了他們兩人專屬的歌曲,企圖喚回彼此之間甜蜜的回憶,但是,似乎一切都太遲了,餐桌前的那一席話讓辛蒂對狄恩徹底死了心。或許辛蒂的成長經驗(其父母的相處模式)告訴她,彼此之間若沒有愛,寧可分開,勉強生活在一起是不會好過的。




多數感情欲望的痛苦,來自於希望得到而沒有得到。


導演的敘事手法十分巧妙,透過事件的鋪陳與交錯,讓我們立體地看到始終感性的迪恩,以及婚前沉浸在愛情甜蜜中、婚後被工作與家庭搞得心力交瘁的辛蒂。而關於這兩人的一切也隨著電影的推展越來越清晰,鏡頭的剪接與安排都別出心裁,沒有任何多餘的說明,只透過影像的色調(暖色和冷色)還有演員的樣貌(必須藉著容貌、神態上的種種細微差異,來表達兩種截然不同的精神狀態)來轉換時間的場景;對於人物心境與個性的描述更是細膩,舉例來說我非常喜歡導演透過搬家的那一段來側寫狄恩的細心與貼心;還有狄恩和辛蒂在養老院初次見面時的鏡頭我也非常喜歡,狄恩站在華特的門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某個方向,而這個凝視接到現在的辛蒂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家窗前看著院子外面的狄恩埋葬狗狗梅根,接著描述了一段他們的現況以後又跳回過去,這次則是由辛蒂的角度,從她祖母的養老院房間往外望,剛好對上了斜對面門口的狄恩。

這些運鏡與剪接的技巧,導演使用起來絲毫不落俗套,整部電影的結構完整且層次分明,今昔交錯,更緻密地交織出愛情消逝的反差,隨著導演一步步的緩慢鋪陳,邁向更深更死寂的愛情盡頭。

如同這部電影很令人印象深刻的歌曲You and Me的歌詞所唱的(同時也是狄恩和辛蒂的專屬歌曲):兩人一旦相愛,就算再也看不到日月星辰,犧牲一切名與利,都在所不惜;反之,當愛情不再,再多做什麼多說什麼都是枉然。

如同璀璨的煙火,雖然絢麗奪目,然而卻總是倏忽即逝。




我只能說,這是一部再真實不過的電影了;很赤裸,很不堪,很令人沮喪心碎,但是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這樣的。有人會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會說,婚姻不必然是愛情的墳墓,甚至也不是愛情的必經路程,問題出在大家以為是愛情全部的熱戀期事實上遮蔽了愛情的本質。


在我看來,狄恩和辛蒂的感情之所以沒辦法走下去,很大一部分是雙方之間的感情基礎並不穩固;未婚懷孕這件事來得突然,使兩人來不及真正用自己的步調去相愛,打亂了愛情的腳步。愛情不是只有相互吸引追求的甜蜜熱戀期而已,那只是愛情的一部分,更多時候還有大大小小因著價值觀不同、因著日常生活相處而需要磨合。帶著不同成長背景、家庭環境、社會地位、個性的兩個個體因著一開始在彼此身上找到的某些特質互相吸引,而建立起一段親密關係的過程,不可能每一個部份都是美好無缺,其中更有許多需要相互體諒、理解的地方。而且這個關係的建立是持續的,因為人不可能不會改變,當初再如何堅定的山盟海誓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婚姻之所以致命,就是人們以為婚姻可以穩定愛情,以為這是愛情的終點,以為一段感情一但進入了婚姻就不需要經營與改變,以為婚姻是愛情永遠的承諾與保證,一旦現實不如想像時,過去視為美好的都變成了缺點,曾經能夠接受的現在都被放大了來檢視;換言之,辛蒂的「變」與狄恩的「不變」成為婚姻最大的致命傷。孩子成為了雙方之間唯一的溝通橋樑或是共通話題,如同狄恩和辛蒂,兩人之間僅有的維繫只剩下小女兒。

我不是婚姻的反對者,但我絕對不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必經路程或者是必然結果,而我也不認為婚姻是愛情的下一站。婚姻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不是必要的,若兩個人深愛彼此,那麼何須婚姻來證明呢?還是說,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所以就更需要法律承認的婚姻來維繫與證明?我不曉得,也許我還年輕吧(笑)。




總而言之,我很喜歡《藍色情人節》這部電影,不光是導演編排細緻,演員的表現更加可圈可點。Ryan Gosling因著《落日車神》這部電影而爆紅(啊,我的意思是在我的世界裡爆紅XD),光2010-2011年,就有四部挑大樑的電影上映,分別是:《藍色情人節》(Blue Valentine,2010)、《落日車神》(Drive,2011)、《熟男型不型》(Crazy, Stupid, Love,2011)以及《選戰風雲》(The Ides of March,2011);2006年《我的左派老師》(Half Nelson)這部電影讓他一舉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不得不說他還真的滿會選片的。(關於Ryan Gosling的專訪請看:〈一點都不好萊塢化的演員〉


Michelle Williams更是把辛蒂這個角色演得入木三分,特別是在電影中有許多眼神勝過一切言語的表情,還有戀愛時的甜蜜與婚後的心力交瘁,之間心境的轉折令人不禁讚嘆她的演技。


最後,為這部電影大大加分的還有音樂。除了You and Me這首歌充滿傳奇性以外,由Ryan Gosling自彈自唱的You Always Hurt the One You Love也很棒,歌詞都十分契合整部電影所要闡述的故事。而整部電影的配樂出自紐約布魯克林的樂團Grizzly Bear之手,迷幻如空氣般輕靈、灰鬱的音樂十分符合電影的氛圍。




Penny & the Quarters - You and Me
在電影中,這首歌是狄恩和辛蒂的專屬歌曲。如同狄恩在片中所說的,每對情侶都有屬於他們的歌曲,但其他人的都爛死了,只有這一首,跟所有人的都不一樣。沒錯,這首歌真的和所有的情人歌曲都不一樣,而且鮮為人知;在現實中,這首歌的確被埋沒了好一陣子。


Penny & the Quarters可以說是「被遺忘的靈歌樂團」,根本沒有正式出道,也沒有出過唱片,You and Me 這首歌據說錄製於1970到1975年間,直到錄音室的擁有者於2006年過世後,這首歌才隨著其他遺物的拍賣而轉手;而Ryan Gosling無意中聽到後,推薦給導演當電影的主題曲,這首歌才隨著這部電影更為廣泛的呈現,並且成為《藍色情人節》最佳的註腳以及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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