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ppler，不願被噤聲的菲律賓獨立媒體：談紀錄片 A Thousand Cuts by Ramona Diaz

A Thousand Cuts (2020) by Ramona Diaz

 

A Thousand Cuts (2020) by Ramona Diaz

 

菲律賓裔美籍的紀錄片工作者雷蒙娜・狄亞茲（Ramona Diaz）新作《A Thousand Cuts》這陣子在美國公共電視（PBS Frontline）放映，引發不少討論。影片講述菲律賓強人總統杜特蒂上任後對民主制度造成的毀滅性破壞，特別是以菲律賓獨立媒體《Rappler》的執行長、記者、曾獲 2018 時代雜誌年度風雲人物的瑞薩（Maria Ressa）為主要人物，紀錄她如何面對官方對新聞自由排山倒海的暴力威脅，呈現菲律賓的民主制度在杜特蒂政治性地操作社群媒體與威權統治下搖搖欲墜。

 

導演雷蒙娜・狄亞茲的紀錄片大多關注菲律賓的女性處境，例如女性影展選映過的《媽媽鏈：歡迎來到嬰兒工廠》（Motherland，2017），公視紀錄觀點譯為《為愛而生》，拍攝馬尼拉一家每天至少接生 60 名嬰兒、被稱為「寶寶工廠」的醫院，裡面的產婦、母親、護理人員的日常生活，以及她們所面臨的各種大大小小的煩惱與困境。是動人且精彩的民族誌式的影像紀錄。

 

而她的成名作，大概是 2003 年近身拍攝菲律賓最具爭議、惡名昭彰的馬可仕遺孀伊美黛，雖然目前較為人所知關於伊美黛的紀錄片是日前備受討論的、由美國導演格林菲爾德拍攝的《大權在后：前第一夫人伊美黛》（The Kingmaker）（本片於 Giloo紀實影音平台可觀賞），但雷蒙娜・狄亞茲拍攝的《伊美黛》（Imelda）是伊美黛首部同意獨立紀錄片工作者貼身拍攝的紀錄片。具有時代性的意義，特別是當馬可仕政權歷經垮台、正欲重振旗鼓返回政壇的時候。影片裡對伊美黛這人物的勾勒，頗耐人尋味，可感受到導演試圖跟時常把伊美黛傳奇化、妖魔化（無論是她自己營造的或外界打造的）的力量拉鋸，盡可能「平視」她、將她視為一個人、一位女性看待，讓伊美黛這人物和其身處的菲律賓政治與歷史的爭議與衝突，自然而然地攤在觀者眼前。完成這部影片後，雷蒙娜・狄亞茲即移居美國。其原因，我想大家應該心知肚明。
 

回到《A Thousand Cuts》這部影片。
 

這片名，如果後面加上 to democracy 其意涵就會相當清楚。雖然影片主要篇幅是紀錄瑞薩這人物，但導演同時也拍攝另外兩組人物作為對照組。一是杜特蒂的麾下大將 Bato（Ronald Marapon dela Rosa），他是菲律賓現任參議員、前警政首長，擔任警政首長期間負責毒品戰爭的執行。另一則是在杜特蒂競選總統期間，負責社群媒體操作的前藝人 Mocha Uson，成功將杜特蒂推上總統大位，並曾擔任他的總統府通訊辦公室副主任。這兩組對照組，可說是瑞薩和《Rappler》的對立面，但也讓我們更加看見菲律賓民主制度的脆弱，以及民主的被侵蝕，是如此的全面。姑且不論那些早已是威權統治的國家，就連一直以民主制度自豪的美國，這幾年也深刻感受到當社群媒體成為武器時，所帶來的巨大威脅。

 

紀錄片展現杜特蒂政府不僅高舉掃蕩毒品之名，行侵犯人權與民主自由之實，更高度運用社群媒體的力量，散播各種惡意的訊息，以打壓異己、形塑恐懼。瑞薩與她的媒體《Rappler》承受許多網路攻擊。而那些網路攻擊進而蔓延至線下，對其人身安全產生實質的威脅。從詆毀個人信譽開始，說妳是腐敗的、貪婪的，接著是帶有性別歧視性的攻擊，針對妳的外貌、聲音、性別特質，以帶有性暴力的言語威脅性命，然後再轉入去人性化的攻擊。在菲律賓，女性記者遭受此種帶有人身威脅的攻擊是男性的十倍。

 

直至 2020 年 11 月底我在 IDFA 看到這部片的時候，瑞薩已因爲杜特蒂政府而兩次入獄、九次交保，目前菲律賓法庭宣判其網路誹謗罪成立，其他被政府起訴的仍有 11 項諸如詐欺、逃漏稅、收賄的罪名正在打官司中。然而，瑞薩實在是一位很正向、意志堅定的人。《A Thousand Cuts》不忘回到瑞薩身為人、身為女性的面向，或許也唯有如此，才能抵禦各種不懷好意的、去人性化的攻擊。她將自己比擬為《星際爭霸戰》中的角色，結合了寇克艦長和史巴克的特質：在亂世中是冷靜的觀察者，但又熱情勇敢。

 

前景依然無法令人樂觀。在疫情之下，資本的力量擴張、獨裁者的權力也擴張。雖然依照菲律賓現行憲法，杜特蒂六年任期一到將無法再連任，但他已經開始佈局女兒參選。

 

在《Media Tribe》的 podcast 訪談中，主持人問瑞薩如何面對隨時可能入獄、生命受到威脅的巨大恐懼？她說：

My best friend sometimes calls me a stoic but it's not the stoic of, I don't feel it, it's that I want to process it and understand it. So the phrase I always use is I want to embrace my fear. I want to think of the worst case scenario that can happen and then really imagine it, workflow it, if I need to and embrace it so that I can rob it of its sting. And then if I can accept the worst case scenario then everything is ok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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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lso know that whether or not I go to jail will depend on what I do now. And as long as I have my rights, I will fight. I'm not voluntarily giving up my righ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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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Maria Ressa & Ramona Diaz: Disinformation, erosion of democracies & the prospect of jail｜Media Tribe
Christiane Amanpour, Maria Ressa & Ramona Diaz in Conversation About ‘A Thousand Cuts’｜PBS Frontline

菲律賓獨立媒體《Rappler》於 2016 年做的一系列社群網絡資訊戰的報導
Part 1: Propaganda war: Weaponizing the internet
Part 2: How Facebook algorithms impact democracy
Part 3: Fake accounts, manufactured reality on social 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