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浪漫：噬血戀人（Only Lovers Left Alive, 2013）

Only Lovers Left Alive　噬血戀人
Jim Jarmusch│2014│123min│USA│color

文／謝以萱

這絕對是當代最爛漫任性少女心的吸血鬼電影，也是我看過最愛的吸血鬼電影。一開場的Gothic 字體呼應著哥德式與吸血鬼的文化連結，還有從高空俯瞰的旋轉黑膠唱盤，搭配著懾人心神的迷幻音樂，我完完全全跌入導演賈木許營造出來的瑰麗世界。

 

Tilda Swinton 飾演的吸血鬼夏娃相當迷人優雅美麗，渾身散發神祕的氣息，她與吸血鬼戀人亞當（Tom Hiddleston飾）分別住在底特律和摩洛哥的坦吉爾，他們的愛情經歷了千年的考驗，所以即便分隔兩地卻依舊無損於他們相通的心靈。漫長的生命經驗，累積了相當驚人的美學品味，亞當是個音樂創作者，喜愛蒐集各種古董樂器與設備，著迷於那些作工精緻的古董樂器；而夏娃則熱愛閱讀，我相當喜歡有一段描述夏娃在收拾行李要去底特律找亞當時，決定要帶哪些書籍上路的過程，她從貼著牆面蔓延的書堆中一一抽出那些世界各地的文學經典：詩歌、戲劇、小說、哲學、英語文學、阿拉伯文學、西班牙文學、日文等書籍，鏡頭隨著她纖細蒼白的手指，一一撫過那些陳舊泛黃的書頁，特寫她迫切渴望快速閱讀著的雙眼，透過眼球與大腦之間的連結喚醒千百年來的記憶；兩個旅行箱子她什麼也不帶，就只塞了滿滿的書。這無疑是導演吉姆賈木許（Jim Jarmusch）對人類好幾世紀以來文學創作力的謳歌。又比如亞當家中的一面牆上，滿滿的掛著文學家的肖像──珍奧斯汀馬克吐溫卡夫卡王爾德愛倫坡通通出現，這麼多美好的作品，是我們共同享有的寶藏。

這樣對人類文化之美的歌頌，對比著亞當因著「活死人」（在吸血鬼的詞彙中，他們稱呼一般人類為 Zombie，行屍走肉般）的盲目與愚昧而產生厭世的情緒，他厭惡那些「活死人」們（就是我們人類啦）對自身擁有的想像力的恐懼，不懂得賞識那些精彩的人事物，甚至將之破壞；這當然是經歷了千年的光陰，經歷了人類一再重蹈覆轍的悲劇而得出的感受。例如亞當提到他厭世的念頭時，氣憤與絕望的說著那些他曾經崇拜的神聖科學家們通通都沒有好下場：畢達哥拉斯死於城市暴動的殺戮、伽利略被教會處以終生監禁、哥白尼因為提出了太陽中心說而被教會為首的人們訕笑、牛頓晚年也精神失常、特斯拉因為他的研究不容於正統的科學團體而被打壓。除此之外，亞當居住的底特律城，又是一個人類美好創造力的果實，但卻被自身毀滅的例子，曾經繁榮一世的汽車工業重鎮，如今卻荒涼頹敗人去樓空；城市中足以容納四千觀眾的 Michigan Theatre，建於二十世紀初期，建築相當華美雄偉，有著水晶吊燈與大理石雕塑，第一台量產的福特汽車就是在這裡發表，它擁有相當輝煌亮麗的過往，但現在卻淪落為破舊的停車場。導演賈木許透過整部電影，展現對人類藝術成就的禮讚，但是又對人類不懂得珍惜甚至是破壞那些美好成就、沒有賞識眼光，而感到愚蠢與無奈。

然而，不論對人類社會再怎樣的不滿，身為吸血鬼的這對戀人依舊得服膺當代的轉變，比如拿著蘋果手機的夏娃、將新鮮的血液作成血冰棒，還打趣的說生活在炎熱南方的吸血鬼相當需要，獲得鮮血的方式也不能再像中古世紀那樣，見人就從脖子咬下去（大概是怕被警察抓吧），反而得想辦法跟醫院取得血袋，現代的元素與古老的吸血鬼融合在一起，激盪出一些趣味的橋段。

看！Tilda Swintoon 用雕刻精美的小玻璃杯喝鮮血的樣子多麼優雅美麗！

整部電影相當令人喜歡，完全就是導演賈木許的浪漫情懷產物。兩位吸血鬼異常迷人，只能說這部電影的選角與美術作得太好了，這方面我完全無法挑剔，也完全想不到還有誰比 Tilda Swinton 和 Tom Hiddleston 更適合扮演這樣的角色！特別是 Tilda Swinton 簡直就是我的女神（實在很難相信她已經五十多歲！），深色的眼珠充滿迷人的神秘氣質，讓人不由得覺得，假如吸血鬼都像她如此優雅的話，那變成吸血鬼好像也不賴。

噢還有，電影裡的音樂相當好聽，完全就是符合我胃口的東方頹廢迷幻風，也相當符合電影的氛圍。更令人驚訝的是，在電影中由亞當創作的曲子，實際上是由導演吉姆賈木許的樂團 Sqürl 創作（沒錯，導演本身就是個熱愛音樂、有在玩樂團的人），其中主題曲 Only Lovers Left Alive、The Taste of Blood 都是由 Sqürl 樂團和荷蘭極簡音樂作曲家 Jozef Van Wissem 作曲的；Jozef Van Wissem 彈奏的古老彈撥樂器巴洛克琉特琴（barok lute），來自人類古文明美索不達米亞，聲音輾轉繚繞，與吸血鬼的千年古老靈魂相當匹配，具有陳年檀香的質地，濃郁溫潤帶有神秘的氣息。電影配樂還獲得了 2013年的 Cannes Soundtrack Aw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