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TIDF 《以遺忘為詩》First Cousin Once Removed

《以遺忘為詩》First Cousin Once Removed

艾倫．柏林納  Alan BERLINER│2013│79min│USA│B&W, Colour

文／謝以萱

這是一部關於「記憶」的作品。

導演透過得了阿茲海默症的表舅愛德溫（Edwin Honig）──一個迅速喪失記憶的年邁長者，刺激觀眾去思考，到底記憶的本質 是什麼，進而開拓了一個有趣的空間去討論，紀錄片的性質。我們都以為，人的記憶具有一定程度的真實性，至少在沒有刻意撒謊的情況下，人們相信「記憶」根據 的是講述者自身曾經歷過的事實，所以它代表某種程度的真實；紀錄片有很大一部分仰賴著人們對過去、對記憶的回溯、講述，在那過程中，事情的樣貌才得以漸漸 成形／變形，到底是更接近真實，還是離所謂真實越遠，甚或根本沒有真實，我們好像對人的記憶很寬容，不會主動質疑紀錄片中依著「記憶」而生的「真實」。但在《以遺忘為詩》中，隨著愛德溫反覆不一的說詞，令人重新思考，人的記憶到底承載了什麼、形塑了什麼？是回溯，還是創造？是過往的是事實？抑或是另一樣嶄新的東西？

我想到赫曼赫塞的小說《東方之旅》，他講一個旅人前往東方旅行，但要出發時有人告訴他，這趟旅行不能被記錄，若要記錄的話這旅行必定會失敗，但旅人又覺得，這次旅行意義重大，非記錄不 可，因此旅人就一直在嘗試記錄與挫敗中掙扎。《東方之旅》隱約意味著：有一些東西，一旦將它具體化、說出來以後，它就不全然是那個東西了。而《以遺忘為詩》則是將情況推到極端──因疾病而喪失記憶，但卻讓我從這位失去記憶的老者身上，窺見了「記憶」的本質；它是觸發而生的，是變動的，是一個牽動十個再牽 動十個再牽動十個的，即便是自己的記憶，關於過往的自己，但它終究不是自己，它是相對於當下自身的「他者」。

當愛德溫看著自己過往的照片、 物件以及錄影時，他像是看著一位全然陌生的「他者」一樣，他驚訝的得知「他者」的婚姻狀況、驚喜的得知「他者」是位對文學與翻譯相當有貢獻的學者，是布朗 大學的退休教授，還獲得西班牙王室與葡萄牙總統敕封爵士頭銜。愛德溫在驚訝「得知」那些過往的同時，觀看這部紀錄片的我們，也跟著他／導演的節奏一起認識 這個對我們而言無庸置疑的他者。
 

從愛德溫不斷變換的服裝、髮型 可以知道，導演拍攝了好一段時日，而且不斷重複地詢問著相似的問題，但每一次的回答不見得相同，他有時記得，但多數時候是遺忘──他不記得以前的自己，也 不記得自己的家人朋友，更不曉得自己現存於何年何月，「這傢伙是誰？他一定想要成為某種大人物」愛德溫看著電視螢幕上高談闊論，七十多歲的自己這麼說。他 的阿茲海默症讓他只駐足於當下，對於過往，所剩無幾；即便仍可看到些許的過往回憶殘存，那些在事發當下恨不得馬上遺忘的事情，反而是目前僅剩的記憶。

導演艾倫既溫柔又充滿企圖心的介入在自己的影片之中，他絕非我們以為的紀錄片導演那樣，旁觀式的「記錄」，他在拍攝的場域，是個積極觸發事件的導演，看似殘酷，但本質是溫柔的，他在表舅人生中最後這段時間，長期陪伴，讓表舅看過去的照片、影片，告訴他這是他的某個家人、某段婚姻、某個人生重要的時刻；他朗讀表舅翻譯的作品，那些曾花了許多年月潛心琢磨的文字。愛德溫天生是位詩人，即便他失去了記憶也絲毫不減他詩人的本質。

有一幕令我印象相當深刻，愛德 溫對著鏡頭說著：「Mirror, mirror, on the wall / You be camera, and I'll be all」他的話語看似突兀看似遺漏了什麼，但卻依然睿智，依然充滿詩的韻律，他對文字、對音節的掌控能力，緊緊固著，並未隨著記憶的喪失而失去。
 

影片有個耐人尋味的安排，導演 的父親，父親的父親都是阿茲海默症的患者，暗指導演未來失憶的高度可能性；父親的身影出現在影片中，而導演年幼的兒子，一個聰慧可愛的小男孩，也出現在影 片中，導演放入了兒子與他之間的小遊戲，例如「請作一個想了很久卻想不起事情的表情」，各種擠眉弄眼的畫面，並拍下了兒子與表舅互動的過程。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部紀錄片將成為老去的導演與長大的兒子，加以指認「他者」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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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TIDF，假如你套票有限、時間有限，只夠選一部艾倫．柏林納（Alan Berliner）的電影來看的話，我會毫無保留的說，絕對非《以遺忘為詩》莫屬；但假如你行有餘力、手頭充裕的話，這導演的作品每一部都不該錯過！看過 他的作品，你會發現原來紀錄片的世界是如此寬廣、如此有趣！

 

2014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TAIWAN International Documentary Festival
《以遺忘為詩》First Cousin Once Removed
10/10 (FRI)  18:20
10/18 (THU) 20:00 + QA 
影片介紹